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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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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正文完)

謝池以駙馬不入仕途為由三次請辭大將軍之職, 皇帝不肯點頭,直至第四次,他跪在勤政殿前長篇大論滔滔不絕, 列舉了歷史上那些有名的駙馬忤逆案,他深感惶恐……雖然他真正害怕的其實是李無眠, 權勢地位對他來說已無甚重要,如今重要的是在李無眠心中的地位。

皇帝無法, 退而求其次,只要他能讓京中的幾位已過弱冠之年的皇子心甘情願就藩,他便能坐回到駙馬都尉的位置上。

就當滿朝文武大臣都以為太子要從三皇子晉王和四皇子昌王中出一個時, 沒想到皇帝竟然擇了年僅十四歲的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的母親不過是位正四品美人, 為人雖板正無趣, 但書香門第出身, 飽讀詩書,加上十七皇子本就聰穎,耳濡目染之下年幼時就已能出口成章, 博學多才, 深得崇文館少傅們的喜歡。

一月後,晉王、昌王、懷王的書房案頭,不知被什麽人擺上了個黑色匣子, 外觀雖相同,內容卻因人而異,有私下賣官的、欺男霸女的、侵占良田的、豢養私軍的、籌謀暗殺的……甚至還有販賣私鹽的證據, 另有一張字條, 內容言簡意賅, 要麽滾, 要麽這些東西會原封不動地送到死對頭手上。

昌王是頭一個走的,而晉王和懷王則因為皇後三天兩頭地一哭二鬧三上吊,晚了一個月才動身。十三娘入宮勸慰母親,不要再想著太子之位,將來十七郎繼位,也要尊她為太後,況且十七弟胸懷寬廣,寬厚善義,只要別逾矩,他必會善待眾人。總而言之,不要鬧得太過,以免得不償失,畢竟太子後頭還有個生母。

皇後哪裏聽得進去,她甚至想到了謝池,十三娘與李無眠向來要好,說不定謝池有法子讓皇帝改變主意,留不下懷王就算了,務必要讓晉王留在長安,徐徐圖之。

十三娘見皇後仍未想清楚關鍵,只得把話說得更直白一些,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開始走下坡路的猛虎也要擔憂日漸強壯的幼崽,若想讓哥哥們好好活著,眼下離開京城就是最好的選擇。

晉王、懷王離京那日,皇後一夜好似老了十歲,她以後也只有這個後位了。

事情已了結,皇帝召謝池入宮,他望著面前這個年輕人,不由得想起他的父親,那個一絲不茍,眼裏容不下半點沙子的謝尚書。

當年他原本有機會救下他們夫妻二人,可是一想到自己登上帝位後,被這樣耿直的人在身邊拘著,也不比做皇子快活到哪裏去,況且自己並未主動加害,那些刺客圍過來,保命也算不等過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略微晚了一刻鐘通知侍衛,權當他嚇破膽了吧。

“行舟,你用了什麽法子,他們三人竟都未來朕跟前鬧。”皇帝面容和藹,這件事是他安排給謝池的,他認為其必得花費一段時間,可做得太快太好,不由得令他心驚膽戰。

謝池躬身行禮,從袖中取出一沓紙,遞給一旁的大太監,大太監將這一沓紙逐一展開,平鋪在皇帝面前的桌案上。

“臣為三位大王寫了勸藩賦,想來大王們有感其中所言,也是明白陛下的苦心,臣不過是搭個橋罷了。”謝池話說得天衣無縫,且幾篇賦寫得的確感人肺腑,挑不出問題來,不愧曾是駱祭酒的得意門生。

若不是他們走得好似避難,皇帝此刻也就信了謝池所言,可有件事皇帝不明白,他這樣的聰明人為何要故意露出馬腳。

“行舟,你當真想遠離朝堂?”皇帝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他。

謝池未行禮,而是站得筆直,墨紫色的朝服襯得他威嚴莊重:“臣自認已為大淵做了所有力所能及之事,如今天下太平,陛下聖明。臣往後也想過屬於自己的日子。”

當世人感慨“飛鳥盡、良弓藏”時,前任驃騎大將軍一心只想過小日子的謝池正忙著在府中荷花池中建一座涼亭,根據他的想法,亭子四周要掛上白色細紗,層層疊疊朦朦朧朧,待來年夏日微風吹過時如波浪翻滾,而他要與李無眠在亭中探討詩詞歌賦人生哲學……

“我看他不是想探討人生,是想探討生人!”李無眠氣得錘墻,謝池櫃中那些深色衣裳全都放入箱中束之高閣,如今衣袍一水的白色、碧草色、竹青色甚至粉色,前天她還瞧見王孟拿了匹淺桃紅色布料與謝池商量,就差在頭上別朵牡丹招搖過市了。

別說什麽大將軍,如今他連個駙馬都尉都不像,更像是她養在院中的面首!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不少民間話本子裏影射二人,將她寫成傾國傾城的一代妖姬,勾得正直無私的戰神做了裙下之臣,心中再無天下蒼生,只有那檔子事……著實冤枉,看看他們府中的亭子、浴室、書房就明白了,人模人樣的戰神將軍可以去做閨房小冊子作者了。

***

這日用晚膳時,一歲九個月的年年抱著個小碗,吃得狼吞虎咽,乳母除了幫他擦嘴,什麽忙都幫不上,甚是好侍候,他吃完後還不滿足,盯著一旁父親碗碟,留著口水道:“爹爹,肉肉,爹爹,肉肉。”

“宋先生說你現在飯量已經頂三個同齡的幼兒,不能再吃了。”謝池夾起那塊肉,放進了自己嘴中。

謝年年嘴一撇,眼淚珠子瞬間就落了下來,李無眠一邊哄著懷中二郎吃奶,一邊勸長子道:“年年不哭,晚上吃多了不消化要生病的,乳母帶大郎君回房吧。”省得在飯桌上只能看不能吃。

“又把年年惹哭了,你還好意思吃!”聽見關門聲,李無眠沈聲道。

“日月可鑒,我只吃了小半碗飯,他已經吃完了一整碗……”謝池原想繼續辯駁,可見李無眠眉頭緊鎖,頗有種再多說半個字也滾出去的意味,改口道:“那我也少吃點。”

因六月初六出生,二郎乳名喚作六六,眉眼與謝池極像,雖不如年年身強體壯活潑好動,卻性子沈穩,四歲那年讓被謝年年所傷的駱祭酒眼前一亮,重拾希望,破例早早進了國子監啟蒙讀書。

謝池從李無眠手中接過吃飽喝足的六六,抱在懷中哄睡,李無眠才得空吃飯,因親餵,她衣裳領子有些松散,謝池就一直在她身後走動,只因某個角度正好可一窺瑩白。

待李無眠用完膳,撤了食案,凈手漱口後,六六已不在屋中,她四下張望:“二郎呢?”

“乳母抱回屋睡了,咱們也早些睡吧。”謝池已經脫了外袍,候在床榻旁,做了請的手勢。

“這才什麽時辰?你乏的話早些睡吧,我去外頭轉轉,消消食。”李無眠扶額嘆息,手剛拉到門邊,整個人就落入身後人的懷抱中。

“消食何必去外頭,榻上也可。春宵苦短,時候不早了。”

……

門外四平心道:都說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年底燕字姐姐成婚,估摸著玉竹也是這急色模樣。

三年後,駱祭酒口中那不成器的孫子駱林悅,終於覓得良人,大婚當日,夫妻二人領著兩個兒子上門喝喜酒。

新娘子來自武將之家,據說是駱林悅寫了一首詩打動了她,不知是誰安排的環節,拜完天地,竟有人在一眾賓客面前,念起了這首定情之詩,聲音甚是洪亮。

在場之人無不誇讚駱林悅好文采,只有李無眠這一桌氣氛微妙,謝池低頭垂目,往年年手中塞瓜子花生,好似旁邊如炬目光看的是旁人。

“爹爹,阿娘叫你。”在二人中間坐著的六六看不下去了,扯了扯謝池的袖子,低聲道:“阿爹若不想當眾出醜,最好現下就解釋清楚。”不滿四歲的二郎,整日操心著阿爹不被阿娘揍,心也是有些累。

謝池將剝好的花生一股腦放在兩個兒子的手心,拍拍年年的大腦袋:“帶二郎去那邊玩。”遂往李無眠跟前湊近了些,眼角眉梢掛著諂媚的笑:“先聽我解釋,詩雖是我作的,但是好多年前的了,駱林悅以前不是愛去平康坊麽,若是沒有幾首詩,入不得都知娘子們的眼,故而求我……”

話未說完,就被李無眠揪住耳朵,她怒極反笑:“哦,你連都知娘子們喜歡什麽都知道,怎麽不去請她們來府中做客,也在你那湖心亭坐坐。”

“公主息怒,那亭子只能你坐我坐,我們二人坐,賞月觀星,探討生人,不,人生……輕點輕點。”夫妻二人動靜不免大了些,引來眾人側目,見是九公主與駙馬,目光又都收了回去,全長安誰人不知,九公主禦夫有術,將一代戰神……不,將前任大將軍治得服服帖帖。

不遠處,張家小小姐也揪著謝年年的耳朵,恐嚇道:“你若是不分我一半花生,我就告訴大家我親過你!”五歲的謝年年忍辱負重,張開手掌心,萬般不舍分了幾顆給她。

後來十歲的謝年年終於有了妹妹,當母親告訴他,妹妹的乳名叫做花生時,謝年年往後退了好幾步。

芙蓉池畔,春夜正濃,是你我彼此救贖的開端,也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天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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